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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374章 山中無虎(3)

雪中悍刀行 烽火戲諸侯 2416 2024-04-24 13:52

  第1374章 山中無虎(3)

  在離開茅屋前往小蓮花峰的山路上,徐鳳年和陸丞燕竟是又跟嚴家老小相遇了,如此緣分,讓老家主嚴松也頗感奇妙,言談之中也就淡了幾分交淺言深的顧忌。
若是加上嚴松年輕時在離陽覆滅大楚之前的任職,老人可謂久經宦海,陸續見過大楚離陽兩個朝廷的四個在位皇帝,其實離陽剛剛登基的新帝趙篆也早就見過,不過嚴松在擔任禮部侍郎的時候,那時候趙篆還不過是個各方面都不出挑的年少四皇子,見著經常去勤勉房授業的老人也要執學生禮。
嚴松何等眼光老辣,自然不會將徐鳳年認作是尋常的北涼香客,後來武當掌教李玉斧的招待,更坐實了老人的看法,隻不過雙方心知肚明,都不需要擺在桌面上說得太敞亮,至於這個年輕人是北涼哪位將種子弟,已經見識過離陽廟堂最高處風景的嚴松跟北涼八竿子打不著,更不需要計較。
兩人登山時的聊天,不知不覺就聊到了那位碧眼兒首輔大人,對於張巨鹿,站在敵對陣營的嚴松是心懷遺憾的,說張巨鹿距離聖人還差半步,做到了兼濟天下,可惜卻沒能獨善其身。

  嚴松憂心忡忡道:“藩王,外戚,宦官,武將,文官。
這五種人,如果立身不正,是最容易引來天下大亂的。
我朝皇後賢德,外戚素來不成氣候,是天下莫大的福氣。
宦官先後由韓生宣宋堂祿兩任司禮監掌印領銜,人品不去多言,但都對趙家天子忠心不二,對權柄一事也很謹慎,我朝宦官恪守本分,故而不用擔心宦官乾政。
先帝在張巨鹿竭力輔佐下大力削藩,悄然抑武,剛柔並濟,頗有成效。
上一代稱得上封疆裂土的幾大藩王裡,膠東王趙睢早已銳氣盡失,淮南王趙英更是戰死沙場,靖安新王趙珣也一心一意為國盡忠,廣陵王趙毅沒有什麽野心,你們北涼又被北莽牽製,就算有心也無力,那麽就隻剩下手握精兵又善於藏拙的燕敕王趙炳了,南疆天然沒有大敵,趙炳可以緩緩蓄勢,這必定是我朝的心腹大患。

  然後嚴松自嘲道:“至於我們這些文官嘛,書生造反十年不成,皇帝最好打發,生前太傅死後文正,一直是文人一輩子最高的追求,就算做不到太傅,還有那麽多二品三品大員可以當,而諡號,除了文正,也還有一大串可以帶進棺材裡。
退一步說,當官沒出息,還能立言傳世,青史留名,所以我說我們文官是最有野心的,也是最沒有出息的。
但是!

  嚴松突然停頓了一下,神情肅穆,沉聲道:“有了張巨鹿為天下讀書人做了整整二十年的榜樣後,不一樣了!

  徐鳳年笑道:“那位青雲直上的晉三郎,難得說了句捅破窗紙的大實話,民為貴君為輕,這正是張巨鹿教給他的。
也正是晉蘭亭這句遞交給新帝的投名狀,讓先帝下定決心賜死首輔大人。

  嚴松恨恨道:“那個小王八蛋,不當人子!
不當臣子!
坦坦翁打得好!

  徐鳳年看似一笑置之,但是陸丞燕卻憑借直覺察覺到他流露出一絲殺機。

  嚴松歎了口氣,“永徽之春的那幫文臣公卿,幾乎人人的修齊治平都是上佳,挑不出大毛病,但跟著張巨鹿耳濡目染多年,一旦沒了首輔的心胸氣魄,就會有過猶不及的結果,越是太平盛世,君子之爭越是容易淪為意氣之爭,而且可怕之處在於連皇帝都要束手無策。
老夫有不少學生,得意門生也有一雙手的數目,不是老夫自誇,確是一直按照聖人教誨的有教無類,前十年二十年還看不出什麽,等到老夫差不多緻仕,就分出天壤之別了,不論是世族身份還是寒族出身,都算乾臣能吏,治政有方,但除了寥寥兩個學生做到了善始善終,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貪瀆,可那些家世好的,吃相也要好上許多,驟然權貴起來的,就難看了,老夫也納悶,後來思來想去,還是其中一個兩袖清風的寒士學生道破天機,是他們怕窮,也窮怕了,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子孫後代積攢家底。

  徐鳳年笑道:“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

  嚴松搖頭道:“為官,讓子孫衣食無憂,才是人之常情,但讓子孫十輩子都坐擁金山銀山,就過了。

  嚴松深深呼吸一口,強顏笑道:“這興許隻是老夫一人的管中窺豹。

  嚴松苦澀道:“前年有個被老夫期望有朝一日能夠成為殿閣重臣的學生,都快五十歲的人了,在東窗事發後在老夫書房外跪了幾個時辰,老夫倒是想讓他去死,可隻要一想到他當年與我討教學問時的那張年輕臉孔,那雙清澈乾淨的眼眸,老夫就如何都狠不下心了,最後隻是讓他丟官了事,聽說如今新帝登基,他又心思活泛起來,在京城大肆運作,試圖起複。
要知道他一擲千金的對象,恰好是他當年偏激認定為國之碩鼠蠹蟲的宗親勳貴,唉,還記得老夫當年還開解過他來著。

  徐鳳年問道:“成功了?

  嚴松無比自嘲道:“有大把銀子開道,又有我嚴松這個首輔政敵的學生身份,自然是成功了,官拜禮部郎中。
事後還給我這個老師寫信,說定要繼承衣缽,當上禮部侍郎呢。

  徐鳳年嘖嘖稱奇道:“這家夥臉皮不薄啊!
要是來咱們北涼就好了。

  老人疑惑問道:“這是為何?

  徐鳳年玩笑道:“他光是厚如城牆的臉皮,就能幫忙擋下好幾萬的北莽大軍。

  嚴松頓時開懷大笑,身旁那些嚴家子弟也跟著笑起來。

  山路漫長終有盡頭,晌午時分,他們來到小蓮花峰頂,鳥瞰遠方,心曠神怡。

  嚴松對站在身旁的徐鳳年由衷感歎道:“實不相瞞,老夫之所以來到北涼,是有人請,他剛好也是老夫的學生之一,他說北涼是個能讓人一吐胸中濁氣的好地方。
老夫不信,但那家夥一口氣寫了八封信,老夫不勝其煩,想著臨死前走一遭西北邊塞也好,寫了一輩子脂粉氣的婉約詩詞,說不定臨了臨了,還能寫出一兩首傳世的邊塞詩嘛。

  老人的孫子打抱不平道:“爺爺寫的青詞,妙筆生花,先帝讚不絕口,當年連那春秋三甲黃龍士也佩服的!
哪裡有半分脂粉氣!

  心情極佳的老人笑著反駁道:“屁咧,什麽佩服,少給老頭子戴高帽,他黃龍士不過是點評了‘有氣無力,尚可’六字。

  雖然嘴上反駁,可見老人心底對這個聽上去褒少於貶的苛刻點評,還是有些自豪的。

  徐鳳年笑道:“能讓從不誇人的黃三甲這麽說,實屬不易。

  老人眯眼捋須道:“這才對嘛,這話得徐公子這個外人來說,老夫才能坦然笑納,自己孫子拍馬屁,算哪門子事情。

  陸丞燕會心一笑,這位老人也是個大妙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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