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糖葫蘆和頭顱(1)
雖說三十萬鐵騎駐紮邊境,鐵甲森森,可北涼邊境似乎總並不得安寧,燕剌王膠東王等幾大藩王歷年奏章都是千篇一律的報平安,唯獨異姓王徐驍,每年都要跟朝廷訴苦,北莽也配合,隔三岔五就出兵擾境,一年一小戰,三年一大戰,互有勝負,久而久之,朝中清流便開始嚷嚷這是徐驍心懷叵測,裂土封疆竟然還不滿足。
這些自視王朝股肱一國良心的士子多半被皇帝在殿上斥責幾句,稍重的就“貶”出京城,往往在地方郡州攢夠了資歷,隔個五六年便能回調入中樞,委以重任,久而久之,再後知後覺的及第士子們都咂摸出這是條終南捷徑了,這些年徐瘸子在天下學子心中簡直就是一道繞不過的檻,不罵上幾句,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忠臣。
今年年末最後一次殿議,新晉武英殿大學士溫守心讓家仆擡著棺材,一路擡到皇城門口,才五十歲不到的重臣,便帶血書請死,以求清君側。
京城學子無不拍手叫好。
北涼,徐字王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旗下,大柱國徐驍策馬緩行,身邊隻有一位英俊男子,面如冠玉,書生意氣卻身披戎裝。
不佩刀劍,隻是空手,腰間系著一條羊脂美玉腰扣,卓爾不群。
其餘數位北涼赫赫驍將都要拉開落後一大段距離。
徐驍拿到一份從京城送來的密報,輕笑道:“清君側?
我離陛下可是離了好幾千裡。
這幫老書生,就不知道省點氣力回家去對付房中美妾。
”
而立之年的清逸男子笑而不語,騎馬於人屠徐驍身畔,神情自若,氣勢不輸太多。
天下百姓都說大權在握的北涼王之所以駝背,是背負著幾十萬不肯歸鄉的孤魂野鬼,之所以瘸子,是被舊九國第一武將的冤魂在牽扯。
這些尋常人家的津津樂道,自然會被以闆蕩臣子自居的士子們嗤之以鼻,徐瘸子行伍一生,受傷無數,哪裡是什麽三頭六臂的魔頭,分明是隻個奸詐篡權的武夫,再者,徐瘸子多少年沒有回過京城了?
朝中除了上了年紀的老臣,絕大多數都不曾跟大柱國打過交道,甚至一面都沒見過。
天下腳下,誰會被這些虛名嚇唬到?
徐驍握住韁繩,望向東北方向,拎著馬鞭,擡臂指點了幾個地方,感慨道:“太久沒去那裡,跟我作對幾十年的老家夥們,老的老,死的死,好像已經沒人記得我的心狠手辣了。
現在這些小後生的死諫,熱鬧倒是熱鬧,就是少了點赤誠。
再這麽下去,遲早要書生清談誤國。
西楚當年如何,那般得民心得士子心,前車之鑒啊。
如今北莽彪悍,如狼似虎,覬覦已久,敢說隻要北涼鐵騎一撤,就憑燕剌膠東那些軟蛋將卒,幾次衝殺就要哭爹喊娘。
東南蠻夷難馴,剿則平,退則反,叛複無常,難保就沒有亡國的逆臣賊子在幕後煽風點火。
西域戎民政教一體,響當當鐵闆一塊,幾乎油鹽不進,這我不管,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好嘛,現在連那密宗紅教都開始打我兒子的主意了,去她那邊雙修?
這不成了上門女婿?
!
這婆娘真是活膩歪了,信不信老子帶著鐵騎把她從爛陀山綁到北涼,給我兒做奴做婢!
”
容貌神逸的男子笑容濃了幾分,絲毫不懷疑大柱國長驅直入西域千裡。
鐵騎往東不易也不妥,可若說馬蹄往西踏去,朝廷十分樂見其成。
這男人言語不多,一手握韁繩,一手覆在腰扣上。
這條螭紋玉帶扣,淵源極深,雕有雙螭搏殺爭搶靈芝,是昔日天下四大名將之首葉白夔的心愛物,至死才被剝下,徐驍親手轉贈於身邊男子。
這嫡系心腹便是陳芝豹,北涼三十萬鐵騎威望僅次於徐驍的小人屠,便是他一手將自己和葉白夔共同逼入了相互搏命的死地,兩軍對壘,勝負持平的決戰前,陳芝豹一騎突出,兩繩拖拽著兩名風華絕代女子,最後當面刺死了那位無雙名將的妻女。
經此幾乎可謂定鼎的背水一戰,早前已經坑殺降卒無數的陳芝豹兇名再度暴漲。
徐驍笑問道:“芝豹,多久沒見到我家渭熊了?
”
小人屠臉龐棱角堅毅,卻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柔和,隻是言語依舊畢恭畢敬:“回稟義父,已經小四年了。
”
徐驍策馬狂奔,大笑道:“那你可要小心,她這趟急匆匆趕回北涼,心情不算好。
”
陳芝豹甩韁跟上。
北涼猛將如雲,虎狼悍卒更是不計其數,可能與大柱國並肩而行的,唯有不披甲胄時永遠一身白衫的陳芝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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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騎疾馳。
馬是出現於古畫《九駿圖》中的赤蛇,連相馬高人都不覺得這種靈性非凡的駿馬真的存在,赤蛇在古書上是龍王化人後的陸地坐騎,額高九尺,毛拳如麟,最玄妙在於馬鼻蟄伏有一對通紅小蛇,馬死便出,再覓新主。
赤蛇馬背上坐著一位相貌平平的青衫女子,腰間挎一柄古劍,樸實無華。
駿馬過於速度奔雷,以至於塵土飛揚如一線。
她已經能遙遙看到城頭。
城中,更是塵囂四起。
北涼半營三百餘鐵騎懸刀持弩傾巢而出,在鬧市衝殺而過,氣勢驚人。
分兵兩路,圍住了兩座不起眼的客棧。
當年北涼王徐驍馬踏江湖,與以往國戰有所不同,每一鐵騎標配便是如今鳳字營一身裝備,披輕甲,方便馬下步戰,除了膂力驚人的將校可提陌刀,其餘皆挎製式涼刀,弓弩手背箭兩筒,四十餘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