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5章 豪賭(2)
徐鳳年搖頭道:“若是以往,離陽朝廷對中原版圖還有掌控,自是如此,可如今三王起兵,所有都成了變數,北莽當然也可孤注一擲豪賭一把。
”
徐鳳年輕輕握住一塊雞蛋大小的白玉籽料,握在手心,緩緩摩挲,這塊籽料略帶棗皮紅,肌理細膩,模樣拙憨,徐鳳年愛不釋手,其實物件本身算不得多珍稀,比起那些雕琢成形的羊脂美玉,價格更是相差天壤,不過此物來歷十分有趣,是薑泥和徐嬰賈嘉佳三人,前不久不知從哪裡偷偷扛了一隻沉甸甸的布囊回到拒北城,每人衣衫都沾著塵土泥屑,大搖大擺好似邀功一般來到這座書房,打開布袋繩結嘩啦啦倒在地上,大多是些俏皮討喜的普通鵝卵石,夾雜有些勉強能賣些銅錢的青玉,但還真給三人撿到了寶,便是這塊最終被徐鳳年留在書案把玩的上等白玉籽料,徐鳳年何等奸詐油滑,蹲下身裝模作樣大肆貶低了一通,說這塊石頭根本一文不值那塊石頭就是裝點路面都嫌不好看的鵝卵石,最後唉聲歎氣撿起那塊皮色俏麗尤為可人的籽料,隨手拋了拋,然後從錢囊裡摸出五六枚銅錢丟給風塵仆仆的小泥人,說這可是友情價了。
小泥人雖然狐疑不定,覺得吃了虧,可到底是生意場上的雛兒,便給年輕藩王厚顏無恥撿了漏去,照理說這麽一塊品相質地俱佳的籽料,輾轉至江南道的書香門第,怎麽都該有小二十兩銀子,若是有名家玉匠雕琢一番,就更不好說了。
最後三女離開書房的時候,薑泥腰間那隻到了拒北城之後一直乾癟的新錢囊總算有了些生氣,賈嘉佳扛起重新裝回石子的沉重布囊,打算去院子裡堆出個小窩玩玩,徐嬰則拿著那顆薑泥送給她的銅錢,皆大歡喜。
欲言又止的楊慎杏在天人交戰之後,終於放低聲音問道:“敢問王爺為何執意要打贏流州戰事?
甚至不惜調動清源軍鎮兵力離開涼州?
”
徐鳳年猛然握緊手心那塊漸漸被捂熱的籽料,凝望著這位在北涼道枯木逢春的副節度使,冷不丁玩笑道:“你猜?
”
楊慎杏措手不及,不知如何作答。
真正融入北涼官場之後,這位春秋老將也知道了些不曾流入中原和京城的北涼趣聞,比如老涼王徐驍就喜歡說你猜二字,是口頭禪之一。
看著老人無法掩飾的拘謹和無奈,徐鳳年笑了笑,開門見山說道:“這其中涉及到很多內幕,比如北莽太子曾派人給我捎話,耶律東床在離開中原去往草原之前私下與我會晤,還有一場與洪嘉北奔有關的長遠謀劃,甚至還牽連到北莽西線主帥王遂,和那位坐鎮兩遼的顧大柱國,真要往細了說,恐怕我得說到晚上,相信楊將軍確定一件事,在拒北城以北的涼州關外戰場,以涼莽雙方的兵力,我們北涼鐵騎根本無法在正面戰場上大獲全勝,至多慘勝,甚至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也不是沒有可能,對不對?
”
楊慎杏毫不猶豫點頭。
徐鳳年將那塊白玉資料輕輕放在書案上,如同棋盤落子,“我師父在世時,一直不厭其煩告訴我一個道理,國手功力之深淺,從來都在棋盤外。
小時候我覺得是師父下棋總輸給我二姐,是在給他自己找棋筋氣力不濟的借口,但是久而久之,我才覺得天下事隻要如圍棋般要爭出勝負,道理皆是如此。
”
徐鳳年緩緩起身,伸出手指按住那塊籽料,“徐驍早年在離陽處境最艱辛的時候,由於打多了別人不樂意去碰的硬仗死仗,手底下兵馬一直不多,為何離陽兵部那些大佬依舊次次願意押注在徐驍身上?
很簡單,徐驍總能在幾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時候,偏偏打出一場勝仗,以此吸引廟堂目光,讓手握兵符大權的老狐狸們覺得值得再押一注。
我先前所說那些內幕,那些躲在重重帷幕之後的國手,其實都很虛,與我北涼雙方心知肚明,隻會不見兔子不撒鷹,沒辦法,北涼隻能劍走偏鋒,讓站在賭桌前的那些人覺得是時候坐下來,是時候賭一把大的了,否則出手慢了,就隻能撈到些塞牙縫的殘羹冷炙。
”
徐鳳年微笑道:“這些家夥,沒誰的胃口是小的,所以我得讓他們看到誠意,比如……”
楊慎杏下意識追問道:“比如?
”
徐鳳年輕聲道:“比如涼州關外鐵騎力保拒北城不失的同時,流州騎軍老嫗山大勝,然後一路北上,拿下北莽南朝的西京。
”
楊慎杏於官場沙場修行皆是宗師人物,一點就透。
隻是這位經歷過春秋戰火的老將,沒有絲毫輕松,反而愈發心情沉重。
年輕藩王隻說是守住拒北城,那麽位於拒北城以北,又該如何?
懷陽關,柳芽茯苓重塚三大軍鎮。
褚祿山,周康,李彥超,陸大遠,四員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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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書房內除了隔桌而立的兩人,其餘人等都已離去。
在楊慎杏也走出書房後,年輕藩王握住那塊籽料,走到窗口,擡頭望向那株枇杷樹,雖至中秋時分,綠意猶然鬱鬱。
春夏秋冬,葉可長綠。
生老病死,人不長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