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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753章 你在哪裡,我在這裡(2)

雪中悍刀行 烽火戲諸侯 2950 2024-04-24 13:52

  第1753章 你在哪裡,我在這裡(2)

  大概是被約束慣了,好不容易逃得清閑,她就那麽脫了靴子盤腿而坐,她沒有欣賞初春時分的旖旎湖景,而是身體前傾彎腰低著頭,在她眼前整齊疊放有一摞摞銅錢,不同面值,不同大小,不同新舊,不同高度。

  她癡癡看著那些銅錢,神遊萬裡。

  她想起了很多舊事舊物,比如那棟破敗不堪的小茅屋,比如那塊很小卻很綠的菜園子。
比如當年她背著沉重如山的書箱,一步步登山,那時候她隻覺得搬書如搬山。
又比如之後讀書賺錢,每個字都是錢的感覺,就要好很多了。

  西楚現在的朝堂,雖然比起以往冷清了許多,但是當她每天坐在那張椅子上的時候,就會發現最早那些還算純澈的眼神,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陰沉氣息,就像一段段朽木。
她是很後面才得知,朝堂上已經換了好幾撥人好幾撥新鮮面孔,不斷有世家弟子湧入其中,於是父子同處朝堂,甚至是三世同為黃紫公卿都開始出現。
在那座金碧輝煌的大殿上,她坐在那裡,大殿內經常吵架,文人和武人吵,文人和文人吵,依附在文人羽翼下的武人也會和武人吵,幾乎所有人都像是在為國盡忠,每個人的說法都正大光明,所以每個人都顯得是那麽慷慨激昂,都沒有錯。

  她不懂。

  老太師孫希濟越來越老了,最近幾次上朝甚至不得不坐在那條禦賜的椅子上。

  而大殿內身穿武臣官袍的人也越來越少,陸陸續續趕赴戰場,陸陸續續又有很多人戰死、追封、美諡。

  她還是不懂為什麽那些人,願意死得那般毅然決然。
就像她不懂為什麽自己第一次坐上那張椅子的時候,那些白發蒼蒼的老人哭得是那麽傷心、欣慰和感激。

  很多事情她都不懂,但是棋待詔叔叔說她隻要每天坐在那裡就夠了。

  她覺得這件事情,她能夠做到,而且告訴自己一定要做好。

  今天她坐在這裡,雲淡風輕。

  此時,皇宮天空上方,有一群黃雀飛快掠過。

  不知為何,一隻黃雀瞬間墜落,啪嗒一聲輕輕摔在一座殿閣的屋脊上,鮮血淋漓。

  與此同時,她身邊那座“江湖”的一處湖面,分明並無物體出現在水面,但偏偏濺起了一串極其纖細的水柱,然後很快歸於平靜。

  在最近半個月,宮內宦官和宮女們時不時都會發現路上會有一兩隻飛鳥的屍體,有些是如有箭矢貫穿身體,有些是被利器割斷了翅膀,更多是直接摔成一灘血肉模糊。

  更奇怪的是他們的皇帝陛下,在這個半個月很多時候都待在湖畔靜坐發呆,一開始會有精銳禦林軍在遠處守衛,但是很快所有人都莫名其妙感到了一股冷意,起先誤以為是倒春寒的緣故,但是每當宮門夜禁後他們離去,每當遠離那座小湖,明明已是沒有日頭的夜幕,本該感到愈發寒冷才對,卻反而覺得溫暖許多。
久而久之,那座不論風大風小始終水平如鏡的小湖,就顯得格外古怪,尤其是整座京城都開始傳出無數鳥雀墜落的傳聞,開始有歌謠傳遍大街小巷,說這是女子當國的禍害,更有居心叵測的怪談在那裡含沙射影,說當今皇帝陛下其實是深山走出的野狐精,活了千年,不過是披著人皮而已。
最讓老一輩西楚遺民感到悲憤的,則是那個在市井中言之鑿鑿的說法,說女帝薑姒其實是曹長卿隨便找到的路邊孤女,隻是為了滿足曹長卿擔任帝師的私心,才扶植起來的傀儡。

  一行三人在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躬身引領下,來到水榭外。

  三人都姓宋,宋氏三代,宋文鳳,宋慶善,宋茂林。

  宋文鳳與老太師孫希濟還有前朝國師李密,都算是一個輩分的老人,如今執掌大楚門下省,宋慶善是當今禮部尚書,父子兩人都算是當今大楚文壇的領袖,與之前獨霸離陽王朝文壇的宋家兩夫子極為相似。
至於宋茂林,就更是聲名遠播,尤其是當“北徐南宋”“徐姿宋章”這兩個簡單上口的說法,如春風一般傳遍大江南北,讓宋茂林一時間有種“天下誰人不識君”的氣象,因此在去年廟堂上才會有撮合宋家玉樹跟皇帝陛下的婚事,連一開始不太熱衷此事的老太師孫希濟,最後口風也有所松動,曾經親自勸說在廣陵江主持水師軍務的曹長卿。

  大宦官正要出聲稟報,宋文鳳笑著搖了搖手,眼神示意兒子孫子都留在台階下,獨自拾階而上,站在兩側楊柳依依的水榭中,竟然沒有半點行禮的意思,不是宋文鳳老眼昏花,而是老人明白一個道理,跪著跟人做生意是賺不到銀子的,這個道理,在二十年前宋文鳳並不知道。

  宋文鳳輕聲開口道:“陛下,臣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個姿容絕美的年輕女子無動於衷。

  宋文鳳不得不承認,這名女子即便不論身份,僅憑她的相貌,也確實值得自家嫡長孫為之神魂顛倒。
就連清心寡欲很多年的老人自己,也有些“悔恨早生五十年”的小心思。

  老人皺了皺眉頭,微微加重嗓音道:“陛下,恕老臣直言,如今大勢已經不在我大楚,薑氏國祚若想長存,就不得不借助外力……”

  當她轉過頭,將視線從那些稀奇古怪的銅錢上轉移,宋文鳳與她對視,竟然有些心虛。

  宋文鳳一咬牙,沉聲道:“不瞞陛下,時下不少官員不當臣子,竟然私自串通離陽兵部尚書吳重軒和南征主帥盧升象,不斷將我大楚的行軍布陣和兵力部署洩露出去。
在這種危殆時刻,老臣願意為了我大楚山河,做那遺臭萬年的惡人……”

  她平靜道:“宋大人是想說你比那些人要稍稍忠心一些嗎?
他們是牆頭草,倒向了離陽朝廷,而你們宋家更有風骨,選擇了燕敕王趙炳?

  宋文鳳老臉一紅,更有滿腹震驚,為何連這等陰私秘事都被這個小女娃娃知曉了去?

  她淡然道:“朕不但知道你們宋家選了燕敕王,還有吏部趙尚書私自派人給盧升象遞交了密信,工部劉尚書和禮部馬侍郎選擇了投靠吳重軒。

  既然打開了天窗,各自都是說的敞亮話,宋文鳳也就顧不得那張老臉了,站直了腰,捋須笑道:“隻要陛下答應老臣……”

  不等宋文鳳說完,女帝薑姒就揮揮手道:“你走吧。

  宋文鳳紋絲不動,冷笑道:“陛下,難道你還以為現在的西楚還是去年的西楚嗎?
敢問寇江淮何在?
曹長卿又何在?

陛下你現在願意退一步,那燕敕王趙炳便答應你還能做十年皇帝,將來體體面面禪讓退位給他或是他的兒子便是。

  她隻是低頭看著那些銅錢,“你們活你們的,開心就好。
但如果覺得曹長卿和呂丹田都不在京城,就可以為所欲為,就可以逼迫我做什麽……”

  宋文鳳笑容玩味道:“老臣豈敢,世人誰不知陛下是劍仙一般的高手。

  她突然皺緊眉頭,臉色發白。

  台階下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身軀顫抖,低頭不語。

  宋文鳳重重吐出一口氣,走到水邊,望向江面,“這個時候孫希濟差不多也死了,而陛下你體內的氣機也差不多潰散了。
如果不是老臣還念著先帝的情分,今天就算讓這座皇宮姓宋,又有何難?

  老人微笑道:“當然,西楚姓什麽不重要,甚至以後天下姓什麽都不重要,因為不管皇帝如何輪流做,都缺不了我們宋家。

  她的臉色恢復平靜,甚至懶得擡頭,她隻是看著那些銅錢,不易察覺地撇了撇嘴,抽了抽鼻子。

  她沒有害怕,也沒有擔心。

  她隻是有點委屈。

  喂。

  我見不見你是一回事。

  但是你來不來是另外一回事啊。

  所以。

  你在哪裡?

  ————

  西楚京城大門,突然有一陣清風拂過。

  清風拂過大小十二門。

  當那襲身影驟然在皇城大門外停下,大袖猶在輕盈飄蕩。

  城門上下的披甲守軍一個個目瞪口呆。

  那個英俊極了的年輕人,雙手攏袖,腰佩雙刀。

  這個年輕人做了一件事情,他捧起雙手在嘴邊,喂了一聲。

  好像在告訴誰,又好像就是在告訴整座京城,告訴整個大楚。

  我來了。

  我就在這裡。

  我從西北來到了東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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