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劍便是百萬師(2)
薑泥打開腳邊塞滿秘笈典籍的書箱,好不容易找出古篆體封面的《千劍草綱》,翻開閱讀起來,這段時日,讀書賺到了銀子不說,還被迫認識了將近百個生僻字,一字十文錢的慘痛代價,每個字讓薑泥第二次撞見都要咬字格外加重,果然是一位嫉惡如仇的小泥人。
徐鳳年聽著比較首次閱讀要舒暢太多的聲音,氣息隨著《千劍》文風而微微變更,士大夫登高作賦,那都是有感而發,越是情深,讀之越是動容,武者撰文也是一個道理,寫出來的東西跟佛道經典根本不是一種味道,這《千劍草綱》更是字字鏗鏘,難怪白狐兒臉會極為推崇,說這本是在二樓豐富藏書中能排前三甲的好書。
徐鳳年聽得入神。
卻被人打岔:“都是屁話。
”
被打斷節奏的薑泥將腦袋從書籍後頭探出,瞪了一眼。
老頭兒對世子殿下相當不敬,刻意生疏,唯獨對薑泥卻是青眼相加,擠出一個笑臉,主動解釋道:“老夫是說這本書滿紙荒唐言,誤人子弟。
”
徐鳳年睜開眼睛,微笑道:“此話怎講?
”
不管身手如何可那臭脾氣絕對是天下少有的老頭兒白了一眼,譏諷道:“老夫便是一字一字詳細跟你說劍道,確定不是對牛彈琴?
”
徐鳳年無可奈何,這老怪物在徐驍嘴裡似乎歲數不小於王仙芝,隻有忍著。
薑泥顯然很喜歡看到徐鳳年被人不當一回事,雖說不怎麽對這古怪老頭有親近感,可這一刻卻是心中好感嗖嗖嗖往上猛漲。
老頭看到薑泥臉色變化,心情大好,對徐鳳年的打擊不遺餘力,“你一個耍刀的門外漢,就別糟踐《千劍草綱》了,這書不管如何廢話連篇,也不是你可以領略書中那點筋骨的。
《千草》若是被書名蒙蔽,真以為是在講述諸般劍招機巧,就當真是笑死老夫了,殊不知這個半百年紀才抓住劍道粗略皮毛的杜思聰最擅長詭譎劍招不錯,可那早就被老夫斥責過了,這才有了這本從劍招衍生開去求劍意的《千草劍綱》,隻是杜小子終究隻有半桶水,晃來晃去,隻有些小水花濺到了桶外,可笑之處在於後人都看不出這些水花才是僅剩不多的妙處。
”
徐鳳年震驚道:“寫《千劍》的杜思聰求教於你?
”
老頭兒伸出三根手指,理所當然道:“在雪地裡站了三天三夜,老夫才勉為其難指點了三句話。
”
徐鳳年心中駭然。
薑泥倒是比世子殿下出息百倍,一臉信你我就是笨蛋的俏皮模樣,不輕不重道:“吹牛皮倒是厲害,有本事也寫一本放入武庫的經典去。
”
人比人氣死人,老頭兒對徐鳳年始終闆著臭臉,到了薑泥這邊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嘴臉,“小丫頭,老夫獨來獨往慣了,心中萬千氣象不屑付諸筆端,再說那聽潮亭能入老夫法眼的書不過寥寥五六本,也不是啥了不起的地方。
”
薑泥瞪圓眸子,“還吹,還沒完沒了了?
!
”
老頭兒愣了一下,不怒反喜,哈哈大笑。
有些多餘的徐鳳年被老頭攪和得對《千草》興緻缺缺,就讓薑泥換了一本秘笈,結果讀了不到一千字又被老頭的倨傲評點給打斷,再換一本,不出意外再被批得不值一文,徐鳳年隻是覺得受益匪淺,薑泥卻已經要瘋掉,讀書掙錢本來就是體力活,而且還是伺候這仇家徐鳳年才賺到的血汗銀子,老頭兒卻在那裡故作高人地指點江山,薑泥起先因為他一大把年紀,就一忍再忍,三番五次後,實在是受不了,薑泥摔書,滿臉怒氣道:“閉嘴!
”
瞧瞧,近墨者黑,跟世子殿下學口頭禪是越來越順溜了。
徐鳳年不理會薑泥的發飆,笑呵呵問道:“要不我找呂錢塘練刀去,在旁指點指點?
”
老頭伸了個懶腰,舒服躺在車廂內,沒好氣道:“你所佩兩刀的原主人,老夫倒樂意說上兩句。
你就算了,悟性嘛,馬馬虎虎,大概能有老夫年輕那會兒一半,可惜練刀太晚,一身內力還不是自己的,不信你能練出個三五六來。
”
眼中笑意滿滿的薑泥落井下石道:“這話真實誠。
”
徐鳳年低頭伸出一根手指,劃過繡冬刀鞘。
一半悟性?
薑泥似乎想起什麽,冷哼道:“那人是小人屠陳芝豹?
比你可要瞧著像世子殿下多了。
”
徐鳳年擡頭笑道:“那也是像而已。
”
薑泥竟有點怒其不爭的意思,約莫是憤懣於自己的頭號敵人如此不濟,有辱她和神符,惡狠狠道:“你就不知壓一壓那陳芝豹的風頭?
掉頭就跑,不怕被人笑話!
”
徐鳳年啞然道:“要不然還跟陳芝豹打一架?
”
薑泥恨恨道:“打不打得過是一回事,打不打就是另外一回事!
”
老頭兒扯了扯羊皮裘,笑道:“小丫頭你這就所有不知了,咱們眼前這位世子殿下刀術平平,心思肚腸卻是得了徐驍真傳,隻不過那姓陳的小人屠恐怕早就知道這點,沒那麽容易糊弄,倒是身後那些個光長力氣不長腦子的北涼莽夫,十有八九沒看出來。
”
徐鳳年置若罔聞。
薑泥若有所思。
老頭兒一語道破天機,“小丫頭,比心機,你這輩子想必是比不過這陰險家夥了,要不老夫教你點功夫,還是有希望一較高下的,他便是得了全部大黃庭,隻要不曾真切摸到武道的門檻,你一樣可以一劍破之。
誰說女子不可一劍力當百萬師?
這小子的娘親,便是老夫生平僅見的三位劍道大成者之一。
”
徐鳳年默不作聲,左手握住春雷。
老頭兒斜眼看著雙刀,笑道:“原來是習慣左手刀,小丫頭,你看,老夫就說這小子狡猾得很。
”
徐鳳年笑著松刀起身,緩緩道:“今天先不聽書了。
”
等徐鳳年離開車廂,薑泥怔怔出神,有點惱火。
老頭問道:“姓薑的小丫頭,如何?
要不要跟隨老夫學點真本事?
”
不曾想薑泥毫不猶豫道:“學什麽學!
”
老頭兒納悶道:“為啥不學,當年求老夫收作徒弟的笨蛋,可以從北涼一路排到東海。
”
薑泥冷聲道:“我若跟你學,徐鳳年早就讓我死了。
”
老頭兒挑了下一條稀疏眉頭,“他敢?
!
”
薑泥將書放入箱子,歎氣道:“再說你也就是嘴皮功夫厲害,跟你學沒什麽大出息。
”
老頭兒捧腹大笑,幾乎要在車廂裡打滾。
薑泥惱怒道:“笑什麽笑!
”
老頭兒坐正身子,神秘兮兮低聲道:“你可知老夫是誰?
”
薑泥一臉平靜道:“我管你是誰?
”
老頭兒揉了揉下巴,躺在車中,翹著二郎腿,自言自語道:“這倒是,連老夫都快忘了自己是誰,又能有誰記得木馬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