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203章 偌大的蕭家,隻剩下他。
“他若是還活着,這漫長的五年,他怎麼可能音訊全無?怎麼可能不回來找你們?怎麼可能不回來看太夫人,不來看大嫂和香兒、睿兒?!”
她的話,終究像是一盆帶着冰碴的冷水,澆在了蕭驚鶴心頭。
他逐漸冷靜下來,但赤紅的眼睛卻依舊依舊死死黏在城下那個黑衣人身上,像是要将他整個人都望穿。
眼底深處,痛苦、茫然、難以置信,以及一絲無論如何也無法掐滅的希冀,瘋狂地翻湧着。
那個在流民圍攻前屹立不倒的身影,漸漸與他記憶深處那個如山一般高大偉岸,總是在他闖禍後一邊訓斥一邊替他收拾爛攤子的身影重疊了起來。
長兄如父。
這句話用在蕭家,再貼切不過。
蕭太夫人三十五歲才艱難誕下長子蕭激楚,而他蕭驚鶴,是最小的那個孩子,與大哥足足相差了近二十歲。
在他的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聚少離多的父親總是威嚴而遙遠,反倒是這位溫厚沉穩、早已建功立業的大哥,給了他最多的關懷、教導與庇護。
大哥的存在,對他而言,幾乎就等同于父親。
五年前,當大哥戰死、屍骨被辱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靂般傳來時。
年少氣盛的他悲憤欲絕,當即點齊了自己的親衛,不顧一切地就要策馬沖向北狄邊境,誓要将大哥的屍身奪回,哪怕是拼上性命!也要讓大哥入土為安!
然而,他終究沒能成功。
行至半路,就被數名帶着蕭太夫人泣血的手書的心腹,拼死攔住了。
“七公子!太夫人有令,您不能去!”
“為什麼不能去?!那是我大哥!他屍骨未寒,還被賊人懸屍示衆!我為人弟,豈能坐視不理?!”
蕭驚鶴目眦欲裂,幾乎是咆哮出聲。
攔住他的老管家,是看着他們兄弟幾個長大的,那時也是老淚縱橫,卻不得不狠下心腸。
“七公子!您是将軍之子,并非領兵将領,無皇命,無兵符,擅自帶親衛離京沖向邊境,是為‘師出無名’!您想想,朝堂之上,陛下會如何看待此事?那些本就對蕭家虎視眈眈的人,又會如何借題發揮?”
“這不僅救不回大将軍的遺體,更可能将整個蕭家拖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啊!太夫人也是強忍悲痛,才命我等來攔着您……”
“難道就眼睜睜看着大哥……”
蕭驚鶴的聲音哽咽,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隻覺得心如刀絞,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将他淹沒。
他最終,隻能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着滿腔的不甘與屈辱,铩羽而歸。
那一次的無能為力,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
可緊接着,二哥蕭野便也戰死沙場,屍骨無存……
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也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了冰冷的戰場上,化作了邊境黃沙中的一抔黃土。
偌大的蕭家,隻剩下他。
他收起了所有的少年意氣,藏起了所有的悲傷脆弱,毅然決然地披上了沉重的铠甲,追随着哥哥們的腳步,踏上了那片浸透了蕭家兒郎鮮血的戰場。
将所有的悲痛與仇恨,都化作了手中的利刃,承擔起了保家衛國的重擔。
從踏上戰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想過了自己最終的結局——
或許,他也會和哥哥們一樣,馬革裹屍還。
隻是,他從未想過,自己上輩子的結局,竟比哥哥們還要凄慘。
他沒能戰死沙場,卻死于陰謀算計,死于自己人的背叛。
更讓他至死都無法瞑目的是,他最終也沒能護住風雨飄搖的蕭家,沒能護住母親和嫂嫂們,甚至連年幼的侄子侄女都沒能護住!
他是帶着對兄長們囑托的無盡悔恨,和對自己無能的徹骨愧疚,在絕望中死去的。
幸好,老天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也幸好,這輩子,他遇到了辛珑。
蕭驚鶴下意識地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辛珑。
是她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他護住了母親,護住了嫂嫂們,護住了香兒、睿兒、賀兒、甜昕……
蕭家,總算沒有重蹈覆轍。
但是……
未能将哥哥們的屍首從北狄帶回,未能讓他們入土為安,依舊是他心頭一根拔不掉的毒刺,時時刻刻提醒着他的無能和蕭家承受的屈辱。
直到後來在桃花谷,遇見了傳回死訊多年,卻還活着的二哥。
如果二哥能活下來……
那大哥呢?!
其他的哥哥呢?!
會不會也有可能都還活着?
他一面嘲笑着自己的異想天開,一面又死死抓住那一點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希望,不肯放手。
尤其是現在又碰見了一個與大哥這麼像的人,他更無法忍住不這樣去妄想。
想到這裡,他再次看向城門,死死地盯着那個高大偉岸的神鷹看,試圖從那個身影上,捕捉到一點屬于自己記憶深處那個人的痕迹!
城下的厮殺仍在繼續。
那些流民,起初确實被黑衣人的雷霆手段和強大氣場所震懾。
但人總是欺軟怕硬的。
當他們逐漸發現,這個黑衣人雖然身手恐怖,刀法淩厲,卻似乎并沒有下殺手的意思,隻是将他們擊退、震開,阻止他們靠近城門時……
一些人的膽氣,頓時又壯了起來。
“他不敢殺人!他隻有一個人!我們這麼多人,耗也耗死他!”
“對!沖過去!城裡有糧食!隻要沖進去,我們就能填飽肚子,活下來!”
“殺啊——!”
被煽動起來的兇性再次占據上風,流民們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嘶吼着舉着手中簡陋的武器,更加瘋狂地朝着那黑衣人撲去!
黑衣人手中的闊面重刀,舞得密不透風,刀光霍霍,擋住了他們一次次的攻擊。
沒有一個流民,能真正突破他的刀網,近得了他的身!
城牆之上,蕭驚鶴看得目眦欲裂,指甲深深掐進了手心的皮肉裡,尤不自知。
像!
太像了!
這刀法,這身法,這面對千軍萬馬,依舊從容不迫的氣度……
除了大哥,還能是誰?!
可是如果真是大哥,他為何不與家人相認?為何要戴着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