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峰配合着說出“中學生該早些回家溫書”時,少女攥着珍珠手包的指節已然發白。
她突然提高聲量:“紫雲軒的牡丹開得正好,可别讓夜露打濕了花瓣!”
這句沒頭沒尾的警告讓黎藍腳步微滞,染着丹蔻的指甲無意識劃過男士腕表表面。
舞池此刻正流轉着肖邦的夜曲,水晶燈将斑駁光影灑在旋轉的人群中。
秦峰虛扶着女伴的腰際,敏銳察覺到她體溫異常升高——這具看似柔若無骨的身軀,分明蘊藏着經過嚴格訓練的肌肉記憶。
“沈凝教你的宮廷舞步?”
黎藍說話時,唇畔金箔唇釉的細閃掠過對方耳際:“可惜第五小節有個錯拍。”
她忽然加重指尖力道,帶着秦峰完成個教科書級的反向旋轉,墨綠裙擺在離心力作用下綻開成完美的120度扇形。
圍觀人群發出低呼,某位舉着香槟的秃頂商人看得入神,懷中年金絲雀的羽毛披肩都滑落半截。
秦峰此刻卻嗅到危險氣息,黎藍的香水味裡不知何時混入了極淡的硝煙氣息,這讓他想起上個月在蘇富比拍賣行遭遇的意外。
秦峰目光微凝看向窗外:“剛才那個紮馬尾的姑娘什麼來頭?你似乎對她格外戒備?”
若非少女臨别時那句突兀的發言,他本不會在意這種偶遇。
年輕女孩見着順眼異性流露好感再尋常不過,但黎藍反常的肢體語言讓他嗅到了危險氣息。
黎藍纖指繞着發梢輕笑:“連這點微表情都被你捕捉到了,秦先生對我觀察得這麼仔細?”
見對方沒有接話,她收起戲谑正色道:“敢在帝都地界公然說要緝拿我的,除了那個體系還能有誰?”
“特别行動署的人?”
秦峰指節輕叩窗沿。不同于直接武力鎮壓的鎮武司,官方對天道會的态度向來是證據确鑿後收監審判。
“算是同源不同脈。”
黎藍從坤包摸出鎏金煙盒,薄荷味在兩人間氤氲開來:
“那姑娘應該屬于獨立于常規體系之外,卻擁有更高權限的特殊武者機構。簡單來說——我們頭頂還有片更深的雲層。”
秦峰若有所思。
這邏輯并不難解:普通執法機關處理常規案件,但涉及武道宗師層面,子彈已失去威懾力,必須存在與之制衡的力量。
今晚慈善酒會屬于市政項目,而能讓黎藍忌憚的顯然是更隐秘的監管部門。
疑問在腦海中電光石火閃過:這類組織為何會介入商務場合?
當少女笑眼彎彎說要“抓人回家”時,暗處那道若有似無的窺視目光,種種迹象都指向同一結論。
“官方暗部由四象組成。”
黎藍吐出的煙圈在空中幻化出古老圖騰:“春之殿廣納賢才,夏之眼監察四海,秋之冢蹤迹成謎,冬之鋒蕩平奸邪。”
她忽然傾身逼近,玫瑰香水裹着體溫撲面而來:“能讓春殿特使主動接觸的,整個帝都不過五指之數。”
秦峰不着痕迹後撤半步,耳尖泛起可疑紅暈。
這反應惹得黎藍笑靥如花:“若為安全考量,春殿确是絕佳避風港。不過……”
她指尖劃過男人緊繃的肩線:“聽說你三年前就拒了軍部的特招?要是現在改弦易轍,某些人怕是要心碎呢。”
月光透過落地窗将兩人身影拉長,遠處隐約傳來警笛鳴響,為夜色平添幾分肅殺。
黎藍說着又向秦峰挪近半步,香水味幾乎要沁入對方衣領。
秦峰正專注思考着問題,全然未覺兩人間距已突破社交安全線。
青年此刻眉間凝着陰雲。
自小謹記的處世準則便是藏鋒守拙,卻未料近日接連引發特殊部門關注。
若秦家繼承人的身份因此曝光,蟄伏在暗處的天道會必将聞風而動——屆時除了投效國家機構或武閣,恐怕再無安身立命的餘地。
“既然官方組織不便加入,或許武閣更适合我。”
秦峰指節輕敲桌沿:“他們确實多次遞過橄榄枝。”
“絕對不行!”
黎藍陡然拔高的聲線引得周遭側目。
舞池邊幾位男士已擺出英雄救美的架勢,卻在看清狀況後悻悻收回腳步。
那位明豔動人的女子非但沒有被冒犯的迹象,反将玲珑有緻的身軀半倚在男伴肩頭,柔若無骨的模樣看得人眼熱。
秦峰額角青筋跳動:“再配合句‘救命’,明天八卦頭條就該寫我當衆耍流氓了。”
绯色漫上黎藍的耳尖,她突然踮腳湊近男人耳畔:“救命呀!”
青年觸電般後退半步,正色道:“你對武閣似乎格外抵觸?按常理說,天道會與他們的對立不該影響我選擇。”
“與派系無關。”
女子斂去笑意,指尖無意識摩挲着紅酒杯沿:“武閣内裡早已腐朽不堪,即便要擇木而栖,也該選尚有底線的官方機構。”
秦峰若有所思地轉動婚戒。
這已非首次聽聞天道會成員對武閣的負面評價,那些尖銳批判中透着的不僅是立場對立,更像是積怨百年的世仇。
秦峰微微颔首道:“我這人沒什麼大志向,就想着過些粗茶淡飯的安穩日子。加入組織什麼的,實在提不起興緻。”
黎藍聞言輕歎一聲,眼波流轉間忽然想起什麼,壓低聲音道:“對了,方才和江曉晴說話的那個馮楚,你可要多留個心眼。”
“這人在雲水風評極差。”
她說着往遠處投去一瞥,蔥白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高腳杯。
秦峰憶起方才那個溫文爾雅的白西裝青年,挑眉道:“此話怎講?”
他記得對方談吐得體,倒不像惡徒模樣。
黎藍指尖在桌布上劃着圈:“馮家作為雲水頂尖勢力,和官方關系盤根錯節。即便我們極天集團,平日也要避其鋒芒。”
見秦峰神色微動,她繼續道:“馮楚慣會作僞,這些年被他始亂終棄的姑娘少說半百。最可恨他專挑涉世未深的,等姑娘們看清真面目,早就……”
說到此處,她突然噤聲,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
秦峰若有所思:“方才怎不直接提醒江曉晴?”
“他拿應家當話引子,倒不好當場翻臉。”
黎藍咬住下唇,指節捏得發白:“若換作從前……”
她突然自嘲一笑,将杯中紅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