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3章 敢賭嗎?
季如歌頓了頓,嘴角再次勾起那抹鋒利的弧度:“…也不過是證明,你周正明,和那些坐在京城暖閣裡、對北境嶺南流民苦難視而不見的貴人們一樣…瞎了眼,也…黑了心!”
“敢賭嗎?”
倉庫裡死寂得可怕。¨5-s-c!w¢.¢c\o~m/隻有燈火偶爾爆出一絲輕微的噼啪聲。新糧的清香和鹽的鹹冽,此刻都變成了令人窒息的背景。
周縣令靠着冰冷的糧袋,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冷汗浸透了内衫。季如歌描繪的“兩腳羊”地獄,像最惡毒的詛咒,在他腦海裡反複回響,沖擊着他幾十年建立起來的所有認知和道德底線。
賭?
用一個人的眼睛,去驗證一個可能比地獄更可怕的真相?
不賭?
那根名為“季如歌身份”的毒刺,将永遠紮在他和嶺南新政權的合作根基上,随時可能引發緻命的潰爛!
時間在無聲的煎熬中流逝。周縣令的目光掃過倉庫裡堆積如山的糧食和鹽,那是季如歌帶來的“活路”。
他想起庫房裡那些神兵利甲,那是季如歌帶來的“力量”。他更想起廢墟上那累累白骨,血債碑上那泣血的刻痕…沒有季如歌,這一切都不會有!嶺南,或許早已在知府死後陷入更大的混亂,淪為新的血海!
一股破釜沉舟的悲壯,混合着對殘酷真相的病态渴望,猛地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猶豫!他周正明,早已不是那個抱着聖賢書、恪守朝廷法度的縣令了!
從他在血債碑前泣血立誓的那一刻起,他就踏上了這條無法回頭的路!這條路,注定要趟過血污,踏碎陳規!
他猛地擡起頭,眼中血絲密布,卻燃燒着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好!我賭!”周縣令的聲音嘶啞而堅定,如同繃緊的弓弦,“張彪!”
“在!”一直守在倉庫門外、如同鐵塔般的張屠戶聞聲立刻推門而入,眼神銳利。微趣暁稅惘 庚芯蕞全他是周縣令從老家帶來的親随,忠心耿耿,心志如鐵,手上沾過血,也見過世間的惡。
周縣令死死盯着張彪那張粗犷而堅毅的臉:“你!跟季村長走一趟!去北境!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耳朵聽!把她讓你看的一切…原原本本,一絲不漏地記下來!回來…告訴我!”
張彪沒有任何猶豫,抱拳沉聲道:“屬下遵命!”他轉向季如歌,目光如炬:“季村長,何時動身?”
季如歌看着周縣令眼中那孤注一擲的火焰,又看了看張彪那磐石般的忠誠,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終于化為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滿意。\小`說^宅_ !吾~錯′内.容?
“沒那麼快,我還要在這裡待個幾日呢,等走的時候告訴你。”她淡淡說完,最後看了一眼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已徹底不同的周縣令,轉身,再次融入了倉庫深處鹽山的陰影裡。
倉庫裡,隻剩下周縣令和張彪,以及那堆積如山的、象征着生機的糧食和鹽。燈火搖曳,在牆壁上投下巨大而晃動的陰影。
周縣令緩緩閉上眼睛,季如歌那句冰冷的話如同魔咒般在耳邊回響:“…買賣!烹煮!甚至…公然大啖!”
“…挂着的是人腿!鍋裡翻滾的…是人骨熬的湯!”
他猛地睜開眼,看向張彪,聲音帶着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張彪…此去…無論看到什麼…活着回來!”
張彪重重點頭,眼神堅如磐石:“大人放心!屬下定然活着回來!把北境…看個真切!”
賭注已下。
一雙眼睛,将去丈量那傳說中的煉獄。
張彪看向周縣令,周縣令擡起手擺了擺,張彪的腳步一轉,又重新回到了剛才所長的地方。
反正哪位季村長說還要等個幾天,既如此,倒也不必如此着急,他還是盡職的守在大人身邊吧。
府衙廢墟上的“血債血償”碑依舊冰冷矗立,但碑前忙碌的景象已悄然改變。護城隊的漢子們穿着季如歌送來的輕便堅韌護甲,手持削鐵如泥的幽藍長刀,在整饬一新的街巷間巡邏,步伐沉穩有力。
庫房裡的糧食和鹽巴,正一袋袋分發到驚魂初定、面帶菜色的百姓手中。一種混雜着希望、不安和新奇的氣息,在初春微寒的風裡悄然彌漫。
周縣令站在臨時搭建的了望台上,俯瞰着這片正在廢墟上掙紮重生的土地。季如歌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側,換上一身紫色裙裝,更添了一層神秘感。
此時她目光平靜地投向遠方霧氣籠罩的群山和隐約可見的海岸線。
“周大人,”季如歌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沒有寒暄,直指核心,“府庫充盈,甲兵在手,秩序初定。這嶺南的天,算是暫時撐住了。但,撐住之後呢?”
周縣令收回目光,眉頭微蹙:“撐住之後?自然是守住這份安甯,讓百姓休養生息…”
“休養生息?”季如歌輕輕打斷他,嘴角帶着一絲極淡的、近乎悲憫的弧度,“然後呢?等着海賊下一次卷土重來?等着朝廷某一天突然想起來,派個新的‘知府’來摘桃子?或者…等着嶺南這暫時的‘安甯’,在年複一年的閉塞和貧瘠裡,重新滑向絕望的深淵?”
她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直視周縣令眼底深處那尚未完全褪去的迷茫:“周大人,你為官一方,難道真不明白?一味的忍受壓迫,忍受貧瘠,忍受被遺忘的命運,換不來長久的安甯!那不過是把脖子洗幹淨,等着下一把刀落下來!嶺南百姓這些年受的苦,流的血,還少嗎?知府趙德彰的骨頭都化成灰了,可壓在這片土地上的大山,還在!”
周縣令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季如歌的話,撕開了他用“暫時安甯”勉強糊住的傷口。是啊,知府死了,海賊還在!朝廷…終究是個巨大的未知陰影!嶺南,依舊是被視為流放、瘴疠、罪惡之淵的代名詞!
可他隻是一個小小的流放之地的縣令,又能如何呢?
如今與她合作,守住這方寸之地,已經‘離經叛道’,難道還真反了不成?